將聖經“去神話化”便可找到“精意”嗎？

張逸萍

 

 

 

相信我們都遇見過未信的朋友對我們說﹕「你還相信有天堂地獄的嗎？」我們是否覺得有點不好意思，於是馬上找一些“溫和”的解釋，例如說“天堂就是好地方，地獄是受苦之意”，希望對方能接受？

 

17世紀及18世紀，歐洲科學開始發達。例如人們發明了望遠鏡；提倡“日心說”；牛頓的理論推翻了亞里士多德科學，歐洲被震撼了。於是人們相信發展理性和增加知識，可以解決人類的基本問題。這時代的現象，被稱為啟蒙運動（Enlightenment）。總而言之，人們的心態是﹕“科學萬能、理智至上”。

 

在社會方面的，君主政體瓦解，代之以民主政體、資本主義，接著之後還有共產主義。同樣的原理，也被應用在宗教、道德各方面。所有傳統的權威也被質疑。當然包括聖經和神學。

 

 

自由神學和新正統

 

在社會的影響下，教會裏出現了自由神學（Liberal Theology）又稱新神學，他們的有色眼鏡就是理性主義和自然主義（不接受超自然事物和神蹟）。他們完全正面否定聖經中的神蹟，包括童貞女馬利亞生耶穌、基督身體復活等等。當然也否認耶穌的神性。

 

其中一個代表性的神學家就是哈納克（Adolf Harnack，1873 - 1912）。他說，歷史上許多基督徒都不能分辨“核仁和外殼”（kernel and husk），所以他們把很多外殼，當作核仁硬吞進去。意思就是說，聖經包含神的話，即是說，只有一部分是神的話（核仁），另一部分卻不是（外殼）。我們只能接受核仁，外殼卻是應該丟棄的。[1] 

 

他最反對，認為是外殼的，就是聖經中的神蹟，這是典型自由神學家的通病。例如﹕哈納克說﹕「我們堅定地相信，在時間和空間內發生的事情，隸屬於〔自然〕律……，所以不可能有神蹟。」[2]  哈納克又說﹕「如果復活的意思不過就是說，一個已死的血肉之體，再活過來，……但它不是。」[3]  他們接受什麼“核仁”呢？那就是耶穌的登山寶訓和保羅書信中的一些道德教導。

 

但是，到二十世紀初，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戰連接發生，人眼見科學所帶來的禍害，便開始認識科學並非萬能。於是從前人類那種樂觀的態度，開始變成悲觀的存在主義（Existentialism），而建基於“科學萬能、理智至上“觀念的自由神學，亦慢慢發展為新正統神學（Neo-orthodoxy）。

 

布特曼（Rudolf Bultmann， 1884 – 1976)）在新正統神學家中，可說是最觸目的一位。我們現在來研究布特曼的思想怎樣影響今天人看聖經﹕

 

 

布特曼的“去神話化”

 

布特曼很坦率地表示，自己的思想是受存在主義影響而有。他說，“去神話化” （Demythologization）是一種釋經法，是存在主義的釋經法。[4]  他認為，人總是想憑自己的力量，追求的安全，但這是幻覺，人沒有真正的安全，所以他感到憂愁和焦慮。神的話呼召他離開他的幻覺，追求神，也追求“真我”。[5] 所以，人無論自覺不自覺，從自己的存在角度去在尋求神，去看聖經。我們需要發展一套釋經法，知道怎樣發問，問一些有關我們此時此刻（here and now）的存在的問題。[6]

 

他說，從前人從聖經得到一個三層的宇宙觀（天堂、人住的地球、地獄），也相信耶穌基督的先存、道成肉身、贖罪、升天、復活等。布特曼認為這些觀念都是神話式的，是早期基督教加在歷史的耶穌身上的。我們必須放棄這樣的思想，轉而得到更深層的意思。那麼，他堅持說，我們不是要排除那些神話的話，而是要重新解釋之。[7] 聖經中的超自然語言實在是一些象徵和影像。我們需要去問，這些象徵和影像表達了什麼？[8]

 

簡而言之，布特曼的“去神話化”就是把聖經中的超自然事情重新解釋，不再認為所陳述的是客觀歷史。反之，要寓意地看這些經文，找出它對我們今天的存在有什麼啟示。

 

 

布特曼的聖經觀

 

布特別曼解釋說，“聖經是神的話”的意思就是說﹕神要透過聖經對我講的話。他稱之為“宣講”（kerygma）。“神的話”是隱藏在聖經裏，不能客觀地證實。神的話，必須是此時此刻的“神的話”。[9]

 

換言之，人讀了聖經，摒棄其中的神話故事，得到神給自己，適合自己此時此刻的意義，這才是“神的話”（宣講）。

 

這裡必須一提，賈思樂（Norman Geisler）曾簡明地概括幾個主要神學派系對聖經的觀點，有助我們明白現代神學。他說﹕

 

· 基要派﹕聖經就是神的話。

· 自由神學﹕聖經含有神的話。

· 新正統﹕聖經變成神的話。

 

 

布特曼的例子

 

布特曼有什麼“去神話化”的例子呢？

 

既然他反對從前的三層宇宙觀。讓我們看他怎樣為天堂地獄“去神話化”。他說﹕

 

·         從前人以為上帝住在“天堂”，那不過是表達上帝是超越的，高高在上，因為光線和星體都是遠在地球之上，代表對人類的開導，叫人們喜歡。

·         至於“地獄”，那是表示邪惡的超越，因為折磨人類的力量非常強大。人們認為它在地球之下的黑暗中，因為人們認為黑暗是可怕的。

·         撒但和邪靈又是什麼呢？那是指人類所面對的龐大罪惡力量。它轄制著我們，甚至我們的歷史、社會和政治。[10]

 

布特曼繼續說，上帝藉著耶穌基督所做的事情，是不能有歷史上的證明。因為聖經所講的，是神話式的耶穌。如果我們要明白基督是上帝的救恩，不能以客觀的歷史學辦法去明白。歷史學家不可能認識拿撒勒人耶穌就是永恒的“道”（Logos）。新約講及耶穌來到這個世界，祂的受苦，得榮耀和再來。但聖經告訴我們，就是現在（約5﹕25）。即是說﹕耶穌就是他自己的“末世論”。當我們傳講“道”，基督末日再來，就是現在，此時此刻！[11]

 

布特曼還有很多“去神話化”釋經例子。

 

 

今天人受影響的釋經例子

 

雖然布特曼在不久前去世，但是他的影響深遠。我們不難看見，很多自稱基督徒的人採用了他的釋經法！

 

中國基督教網﹕「問：讀聖經要防止哪些不正確的態度？ 答：……不應拘泥於字句，而要按照精意來理解，因為“那字句是叫人死，精意是叫人活”……。」[12]

對呀！聖經也是這樣說的，但是什麼才是一段經文的“精意”？誰去決定？各人自己決定？下面是一些從不同地方看見的例子﹕

 

「復活表示你得著自由，因為復活表示救恩，不是要逃避這個……可怕的世界，然後上到天堂，而是在飢荒、瘟疫、疾病、惡疾、死亡中，用耶穌的復活生命活出勇氣與盼望。」[13]

 

「對基督徒來說，復活節意味著從苦難中得到釋放，希望勝過絕望，毀壞的得到重建。……復活節所象徵的希望和真理之光，仍然在人們心中燃亮！」[14]

 

「道成肉身的耶穌，打破了傳統“聖與俗”的觀念。道成肉身的耶穌參加世俗的生活，……彰顯了神的榮耀。 ……我們的靈修、崇拜、見證是聖事，在婚姻生活、家庭生活、職場生活中也要活出道成肉身的聖禮性生活來，也就是在今生今世、此時此地見證出基督的榮美和神的榮耀。 ……我們這些神的兒女，要效法實踐主耶穌道成肉身的生命，在世界中活出道成肉身的生命，使人們看了我們，就看見了那位不可見的神。 」[15]

 

「真正的信耶穌從來不為得永生，也不應為上天堂得永生 ……信耶穌為追求真理和美善；得著真理，就使我們得著真正屬上帝的生命，與上帝的神性有份，有至善上帝永恆的真理和永遠的生命。渴求並實踐真理，這才是信耶穌真正的目標和意義。」[16]

 

「上天堂落地獄的觀念在現實生活裡其實能為信徒提供很大的盼望。……在失去摯愛時的傷痛。在如此悲傷的氣氛下，怎樣的盼望能給他們安慰？當在安息禮拜中，我們都相信著這位先人已脫離世間的勞苦，在天家與主同在的時候，盼望的情緒就伴隨著哀傷的家人。……其次，面對社會的不公，現實的荒謬……盼望的是一個超乎現世、超乎我眼前所能想像的新世界，而天堂正正能給我這種對他世的想像。」[17]

 

「約翰福音第六章……六1~15記載耶穌施行神蹟，以五餅二魚餵飽五千人。六16~21記載耶穌在海面上行走，給予門徒在狂風大作時的拯救。兩個神蹟象徵着人生常遇到的處境：在缺乏時，上主給予供應；在危難時，上主給予看顧。」[18] 

「主耶穌所行的“五餅二魚讓五千人吃飽”（除婦女孩子外約有五千人，實際上約有一萬人)的神蹟，能給我們不少啟發和幫助﹕一、勇於面對難題，設法積極解決二、竭儘自己所能，齊心協力以赴三、仰望真神幫助，倚靠聖夏能力四、規劃合神旨意，行動蒙主祝福五、遵守良好秩序，規避可能風險六、善用組織體系，落實分層負責。」[19]

 

 

慎思明辨

 

正確的天堂、地獄、復活、道成肉身，甚至五餅二魚的解釋，請參考福音派的神學書籍或聖經註釋。現在，讓我們思想布特曼的“去神話化”釋經有什麼問題。

 

（1）什麼是科學？什麼是神話？

 

怎樣決定是神話？不符布特曼時代的科學就是神話？這“科學”被以後的科學推翻呢？我們能很肯定的說﹕有一些自然律是18世紀的人所不知道的。

事實上，後現代人又開始對超自然事情感興趣。皮尤研究中心（Pew Research）調查﹕18% 的美國人說自己曾經見過鬼;[20] 另有研究指出，45% 的美國人相信有鬼魔存在；[21] 美國公眾電台（National Public Radio，NPR）報導，大部分美國人相信有神蹟。[22] 無論如何，有目共睹，後現代的人，受新紀元運動的影響，並不以超自然事情為奇怪。

 

（2）所有超自然事情都是神話（不真實的）？

 

如果我們承認有神，神是一個超越的存在。（自由神學和新正統都承認有神，雖然他們的認識未必和福音派一樣。）祂若臨近物質世界，甚至插手，就會有超自然事件出現。誰能反證？

哈納克在上邊有一個語錄﹕「我們堅定地相信，在時間和空間內發生的事情，隸屬於〔自然〕律……」[23]  即是說，物質世界沒有“違反自然律”的事情。那麼，有誰能證明“違反自然律”不可能發生？

事實上，創造本身就是神蹟。科學家們，尤其是“智能設計論”（Intelligent Design， ID）的有神論科學家們，都能給我們很多例子。

 

（3）福音是歷史事實中有超自然事情，不能縮減

 

福音本身包括歷史事實和超自然事情（布特曼指的神話）。基督降生於2000年前的巴勒斯坦地，講道，行神蹟，釘十架，復活，都是歷史事實；但其中有很多超自然事情發生。所以，二者不可忽略其一。

布特曼沒有意識到的是，他所說的神話（神蹟）正是福音的核心﹕「因這福音得救。……第一，就是基督照聖經所說，為我們的罪死了。而且埋葬了。又照聖經所說，第三天復活了。」（林前 15:2-4）如果廢除了這些“神話”，會將基督變為一個符號而已。或者說，耶穌不過是一個道德主義者，就像孔子一樣。那麼，我們相信耶穌和相信孔子學說有什麼分別？

 

（4）誰是最終的權威？ 

 

怎樣決定聖經中哪一些是神話，需要“去”之？“去”了之後的解釋應該是怎樣？誰決定？誰是權威？若“科學”，不管是布特曼時代的科學，或者2050年的科學，就是決定所基，那就是聖經以外另有權威。事實告訴我們，任何信仰系統，若在聖經以外另有權威，異端遲早出現。也許，自由神學和新正統，本來就應該被列為異端。[24]

最後，布特曼神學方法論就是他將尋找“真我”視為一種正規的神學陳述。但是自我理解是個別的經歷，並且需要正確的對歷史的解釋原則來矯正。若缺乏了對歷史的自我理解以外的正確認識，就會出現一個一廂情願式的信仰， 而這就難免落入一個沒有客觀意義的、或者是說沒有客觀標準的信仰。

 

（5）如何“去神話化”，什麼才是“精意”，可以非常相對

 

怎樣“去神話化”，得出“精意”，是非常主觀的。也許可以說﹕每個人的個人意見就會變為該段經文的“精意”。例如，復活﹕你可以認為是一個給人類希望的美麗故事；其他人可以認為，它代表農作物每年的週而復始的原則；我可以說是舊異端或者從前的迷信邪術再出現（新紀元也）。

至於五餅二魚吃飽5000人的故事，更是常被引用去說明福音派、自由神學和新正統的分別。福音派認為這是一個實在曾經發生的超自然事情；自由神學說，這是“外殼”，必須被丟棄；新正統神學家大概說，這是一個故事，鼓勵我們每人都獻上微小的力量，集腋成裘，然後便會好像神蹟一般，產生重大的果效；或者有人想﹕五餅二魚是耶穌給我們的健康飲食榜樣。。。。我更有創意﹕耶穌時代5000人午飯的價錢，今天只可以買五個餅兩條魚。這是聖經早告訴我們的“通貨膨漲”理論。

 

（6）“此時此刻”重要？還是“來生永世”重要？

 

“去神話化”釋經法唯一值得表揚的是﹕聖經對我們人生的此時此刻有意義。聖經的話誠然不是只在來生，也在今生。但是，是不是“去神話化”之後所得的教導更有意義？

試想，如果復活只不過表示“苦難中得到釋放，希望勝過絕望”；或者說耶穌基督勝過死亡，證明祂是真神（羅 1:4），並且祂「死裡復活，成為睡了之人初熟的果子。……照樣，在基督裡眾人也都要復活。」（林前15:20-22）哪樣比較有意義？

 

「我們若靠基督，只在今生〔“此時此刻”〕有指望，就算比眾人更可憐。」（林前15:19）保羅不是說了嗎？

 

（7）新正統比自由神學更詭詐、狡猾、墮落

 

自由神學至少誠實，不願意相信神蹟，於是坦白承認；但新正統不相信聖經中的神蹟，卻不願意承認。他們把神蹟“去神話化”，只作寓意解釋，美其名為取“精意”，其實就是不相信。再者，新正統神學家們常使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詞彙，因為這派的神學家有存在主義的影響，所以他們的寫作常是轉彎抹角的，若不小心，人會以為它是基要主義的思想，但事實上卻跟從前的自由神學相距不遠。請大家小心。

 

（8）無助於傳福音

 

正如文首的例子，有基督徒以為，將聖經“去神話化”可以讓人容易接受福音。事實上，如果要使人接受福音，不是“去神話化”就能辦得到。反之，我們必須講及罪、永刑、基督再來，而這些都被布特曼“去”了，也就是把耶穌基督的福音減低至零度，間接否定了耶穌基督和祂的福音。若有人果真為此而“信耶穌”，他所相信的，不是真耶穌，所接受的，根本不是福音。

 

 

結論

 

總而言之，我們不需要“去神話化”釋經法。